【归秋】新岁
“又是新的一岁了，归一师弟。”
天地静谧，平日的山间树梢尽数挂满了白雪，无甚花叶装点，倒更显得淡妆素抹，可怜可爱。倚在楼栏边的一双清俊身影之一偏过头去，下意识微微低下些视角同身旁人语毕，看见他腰间自己多年前所赠那块熟悉的佩玉，这才恍然想起，对方身量早已比自己还要高出些许。
而自己却还保留着当年和那个初来乍到，怕生怕的厉害的矮小少年讲话的习惯。
一想到小时候的归一，秋水便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从前种种趣事，并默默在心中慨叹，如今的归一再不是那个自己一弯腰，就能摸到他柔软发顶的样子。为了安抚夜不能寐的小师弟，和其同床而卧的时光仿佛还在昨天，而一转眼，已是十五年光阴。
浸泡了过多回忆，秋水的心绪蓦然比将那春日里纷纷扬扬的飞絮更要柔软几分，自打归一成年之后，两人再未提起的问话又一次自己跑出了嘴边。
“师弟可想要压岁钱？”
……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希望归一师弟不要介怀才好。秋水如此想到。
事实上，归一不但介怀，还介怀得紧。
自打他方才第一声呼唤自己的名字开始，归一的全副精神便都死死地贴在了对方身上。
不出他所料，即使光阴如何荏苒，秋水对自己的称呼从来不会变。总是会在“归一”后面加上那阴魂不散的“师弟”。
导致他对这两个字已经有了些痛恨。
都说人如其名，人如其名。每个人初来这世上时，除了生命，姓名便是得到的第二件礼物。它往往承载着父母和旁人对自己的期许，让古往今来的万千少男少女带着自己独特的文字符号成长为众人所期待的样子。
而秋水，更是众望所归。
外表自然不必说。无数次的双双下山途中，归一早已记不清跟在秋水身旁，两人收获过多少惊艳或爱慕的目光，更甚者亦有，每当这时，他便故意说累，为了尽快找一落脚之处，二人自然加快脚步，将那些移不开目光的男男女女远远甩在身后。
其实自己何尝不是一样呢。归一抓在栏杆上的双手用力几分，面色却丝毫未变。即便他此刻是在看向楼下那些欣然戏雪的弟子，他也知道秋水方才定然用那双他为之着魔的眼睛望着他，他却不敢回头，只怕这一望，便会教他身不由己，想要跳进那双眼睛，看一看其中的万家灯火，是否有一盏为他而燃。
若徒有其表，在这世间和他心中自然值不了几斤几两。但秋水却又多了一些和旁人不同，也是让归一最为着迷之处。
他待人亲切和善，总是教人如沐春风。内里却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刚毅。他自有一套打不破的原则和操守，归一曾在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晚上思考，却从来没有一次得出自己会是那个“破例”的结论。
这也正是他从来不能同秋水讲，却在日复一日中越来越深嵌入他骨血里的欲根。
他喜欢秋水。
他爱秋水。
而他们不仅是最亲近的师兄弟，还同样都是男人。
“秋水师弟？”声音不大的四个字仿佛一记闪电，随后跟来的闷雷把心思重重的归一打了个透，秋水有些奇怪，关切道：“可是冷了？”
归一摇摇头，他不能继续和秋水两个人同处此处了：“并未……我们回去吧。”
闻言，秋水睁大了眼睛，神态中隐隐透露出一丝不舍，楼下不远处几个小弟子的雪童子正堆到最后一步，秋水有些想要看完，却还是应了归一的声：“走吧。”
行至前方的人刚刚走了数步，房门要开未开，发出“滋——”的响声同时，身后一动未动的少年忽然开口，声音相较之前，不止提高了几度。
“秋水师兄！”
“还有何事？”
“我今年，也有想要的新岁礼，不是压岁钱，是…其他东西。”
“哦？说来听听。”
“我想要秋水师兄同我一道，从今往后，岁岁相伴。”
那道水蓝色的身影显然从未料到过自己的师弟会许这种愿望。桃花眼旋即一弯，流出的尽是无声笑意。
“好，好……”
“师兄答应你，你我二人从今往后——”
“岁岁相伴，”
“岁岁无终。”